再说《老王》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br /><br />自画像?

&quot;我&quot;把老王当作对立面了,有点无谓的同情

我也曾有过这种同情的感觉

再说《老王》<br /><br />&quot;老王&quot;可能是很多朋友喜欢的一篇文章，好多人都问我老王是不是真有其人，我笑而不答。<br />其实生活是不需要加工和杜撰的，你要是一个技术移民的话，又经历过911事件的冲击，就不难理解我们的周围不仅仅是有一个老王。还有更多的老张老李老陈们，他们的遭遇和老王一样。我们移民加拿大的过程本身就是“痛并快乐着”的过程。<br />其实我一直想逃，尤其是遇到不如意的生活，压力。想逃回国去，想到一个完全不被人所知的世界，我的内心恐惧之急，怕有着一日，我也会沦落到老王的地步，成为老陈。<br />但往往睡过一觉就又有了信心，觉的好多事情不能轻易放弃，做为男人，就要对自己的决定负责。我一直在我内心深处有着老王这样的一个朋友，深刻感受着他的心跳和呼吸，他并不卑微，他在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当别人嘲笑他的巨大反差的时候，他说“都是为了混个饭吃”，他的朴素，比起那些在加拿大天天抱怨，却不追究上进的人来说，反而是高贵之急。<br />有一次和朋友郎月说起出国后的打工经历，我说我以前在国内饭馆吃饭的时候，从来就没想到去厨房后面看看是个什么样子，直到有一天我去打工刷碗的时候，我才体会到我凭什么就要那么高贵，就不能体会一下什么叫靠劳动吃饭的滋味。这是我到加拿大最最真真切切的感受，靠劳动吃饭是个永远不丢人的事情。<br />我希望我不会成为老王，我也祝愿我身边所有的朋友不会成为老王。 <br /><br /><br /><br /><br />老 王<br /><br /> <br /><br />陈斌<br /><br /><br /><br /> <br /><br />老王是我初到加拿大温哥华时的ROOMMATE，人瘦得象个猴,面色土灰。初见面时还真吓了我一跳，以为是BROADWAY上吸毒的瘾君子。他见面和我很友善地笑一笑，问我要不要帮忙搬行李？起初我以为他就是传说中的难民，不太想搭理他。老王就傻傻地站在那里，只说“挺好，挺好，能来就挺好的”。我正琢磨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站在我身后的房东指着老王给我介绍：“老王，国家一级作曲，著名二胡演奏家。来，认识一下。”我一听就愣住了，心想就这模样还一级作曲，形象比那个瞎子阿炳好像好不到哪里去，能谱个什么曲？心里正嘀咕着，老王说话了，“别提了，别提了，过去的事，来，我帮你”，说完，拉起我的行李就往屋里搬。<br /><br />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这个老王还真是个人物。在国内是个大学教师，一级作曲。在音乐学院从事二胡的教学和研究。两年前以访问学者的身份来到温哥华，后来签证到期了就干脆黑了下来。开始也想教个二胡什么的，可一是没绿卡，二是这国外谁和你学二胡呀？人家有钱还不找钢琴老师什么的。没办法,老王就去了中餐馆刷盘子，一刷就是两年。后来有人开玩笑说，现在提二胡演奏家没人知道，去CHINATOWN打听打听谁不认识老王的，还真是没几个人。老王听了也不恼，说，“就是，就是，都是为了混个饭吃。”<br /><br />我不太理解，就找了个机会问老王，干吗国内好好的非要在这儿黑着？老王憨笑着说：“都是为了媳妇儿”。一提老婆，老王来了兴致，说他老婆在国内可是个人物，原先是他的学生，比他小不少岁。现在在歌舞团当演员，人长得就别提了，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老王了。我特意留意了一下他老婆的照片，老王说的没半点假话，的确是如花似玉、国色天香。老王把老婆的照片摆在他房间唯一还算干净的床头，绝对是一道最为亮丽的风景。他的房间乱得一团糟，那种气味，在温哥华的冬季，伴着窗外下雨发出的潮气，不堪入鼻。<br /><br />在以后找工的日子里，我开始体会到象老王这样的“单身”的孤独和寂寞；体会到那些从受人尊重的社会地位沦落到他乡下层社会的知识分子的无奈；体会到那种被老婆上了套儿，生活在要“大富大贵，衣锦还乡”的谎言下的边缘人群，被现实抽丝拨茧后的剧痛。我还好，至少还是一个从大陆来的技术移民，有合法的身份，可老王呢?除了一个挣钱、变身份、接老婆的梦想，还有什么呢?<br /><br />后来我的问题有了答案，老王还有他的音乐。我就亲眼看到老王居然把他打工一天的小费慷慨地扔在一个吹风笛的西班牙老人的帽子里。每当遇到街头艺人，老王总会摸出身上所有的零钱。老王常和我念叨说他们的水平在中国绝对算是个艺术家。我不懂音乐，却知道所谓英雄相惜的感觉，也常免不了为老王感慨一番。<br /><br />老王常是微笑的，越了解他我就越知道那笑容后面的辛酸。他可以说是中国一部分知识分子的代表：他们在国内才华横溢，却得不到赏识，再加上本身的懦弱和好面子，使得他们很难和社会很好地沟通。用老王的话说，他是每天躲着过日子的。来了国外了，好是好点儿，可没一样是自己的，语言不好，专业也不灵，只好去干LABOUR了。老王还老劝我“你们专业好，一定要试着找个好营生，别去刷盘子。你知道刷盘子久了的人脑袋是麻木的，象我，现在别说是作曲了，中国话也说不利索了”。老王人老实，又不爱说话。老板常常是能剥削就剥削，生意不好的时候也免不了有被炒的危险。老王就这样从一家餐馆洗到另一家。手泡在碱水里，长年累月都脱了皮。有时我们大家逗老王：“王老师，来段《赛马》”（有名的二胡曲）。老王就把他的手抬起来给我们看，笑着说自己连弓子也拿不起来了。<br /><br />2000年到过温哥华的人一定还会记得有名的KING HUANG房租诈骗案。KING HUANG就是我们的房东，他用签一年合同，一次交一年房租可以减租20%的办法，骗取大家上当，然后携款潜逃。KING HUANG在外面借了高利贷，所以骗钱铤而走险。幸亏我对他早有防范，知道他也不过是个二手房东，坚持和他一月一交房租，才没有造成经济上的直接损失。老王却不幸遇难了。老王为了多攒几个钱好给老婆办移民，再加上人又老实，经不起房东的利诱，乖乖地给人家送上6000加币。6000加币，闹着玩儿？那可是老王的大半年的积蓄呀！KING HUANG 跑的那天，老王还问要不要送他去机场。他哪知道黑心房东那沉甸甸的皮箱里，载着的是他的汗水和希望。KING HUANG一去不复返了。老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天几夜没见他出门。再见他时，老王变得越加瘦弱不堪了。从那以后，房间里再也没看见他漂亮老婆的照片了。老王说收起来了，看着很堵心。<br /><br />KING HUANG跑了，鬼知道他跑到哪去了。老王没身份，也不敢报案。我的心都在为他淌着鲜血。一个大学老师，国家干部，沦落到这个地步。一天晚上，寂静的HOUSE里传来了那有名的二胡曲---悲伤的《二泉映月》，我不知道老王是不是一边拉，一边掉着眼泪。反正我在那个夜晚，彻夜未眠，以泪洗面。<br /><br />老实说，从老王身上，我受了点刺激，于是决定搬家了，我想换个环境，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应该说离开倒霉的老王。对一个新移民的我来说，他给我的打击是毁灭性的，谁会相信在这个被称为最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住着一个如此悲惨的老王。<br /><br />KING HUANG 的房子被人接手后接着出租。我正好有理由搬出来，老王当然也想搬，可考虑到离打工的地方近，房租便宜就又决定留下来。老王想留我，因为我算他在温哥华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老王的枫叶卡也快有眉目了，他也不想搬走改地址带来不方便。可我孑然一身，形影相吊，老王是留不住我的。<br /><br />那时快到圣诞节了，老王执意要请我吃个饭。恰好他的国内的一个朋友随团来温哥华演出，就一起叫出来作陪。老王特意挑了他最初打工的一家香港人开的餐厅。老王说他妈的香港人看不起咱们大陆人，今天我们就到那里开荤。餐厅老板还认识老王，这次是客人，自然笑脸相迎，服务小姐更是一个比一个热情。老王还取笑说这里没一个妞儿能和他老婆比。后来我们推杯换盏，老王不胜酒力，竟倒在椅子上睡着了。我就和他的那个朋友闲聊了起来。说着，说着，他那朋友看着面带微笑，睡得正香的老王，竟禁不住哭了起来。他说老王还不知道，他媳妇儿这两年和个大款好上了，正准备和老王离婚呢！我听了一惊，想叫醒老王，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告诉他那个日思夜盼的姑娘是个水性扬花的浪荡淫妇时，那朋友一把拽住我，压低嗓门小声和我说：“别，别告诉老王，也不能怪人家姑娘，他两年多不回家，人家一个姑娘家，长得又漂亮，歌舞团又是那么个环境。老王当初就不该看上她，老王这人，就是好个面子，人又老实.”<br /><br />从餐厅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扶着仍有三分醉意的老王，生怕他跌倒。老王还不时地提醒他的朋友别忘了叫他看歌舞团的演出，回去告诉他老婆他的绿卡就快下来了。我一路无语，心想：老王呀老王！你怎么就这么背？<br /><br />我搬家了，并故意和老王断了联系。我竟然没有了给老王打电话的勇气，你知道吗？那种哪怕一丝一毫的关于老王的坏消息，都足以摧毁我弱不禁风的心灵。那是我在温哥华最最黑暗的日子，没有工作，没有朋友，更没有了老王。<br /><br />三个月后，终于在我到达加拿大六个月后，我在KINGSWAY的一家华人旅行社谋得一份苦差，给客户送票。我不得不痛下决心，买了一辆二手车，成天从城东跑到城西，城北跑到城南。有一天，我给温西的一个客户送票回来已经很晚了，天依旧下着毛毛细雨。我车开得很快，路过机场附近的一家脱衣酒吧时，隐约感觉有个长得很瘦的中国男人，穿得脏兮兮的，下身都被雨水打湿了，右手拎着个空的啤酒瓶子，颤抖得快要抓不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出入那家酒吧的每一个男男女女。我的车开得很快，就是那么一闪，起初也没太在意，车开出一大截了，我突然想起一个人---老王。<br /><br />我没敢回去印证这个事实，也没敢打电话给我以前的其他ROOMMATE，我不断告诉自己那不可能是老王。我一股脑儿开车回家，澡也懒得洗就蒙头大睡。我希望梦见老王，梦见他正和他妩媚多姿的妻子，一起在他打工的那家餐厅，把酒言欢，共诉艰难。<br /><br />第二天早上，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辞工作，决定回学校读书。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我发誓要站在一个新的起点上，重新地选择我的人生。换句话说，我要为老王这样的人翻身，真的，我总希望有一天能为他们这样的知识分子做些事情，并告诉人们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男人。<br /><br />在生命的每一天，老王，请接受我真诚的祝福。<br /><br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