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ience述评：坚持还是放弃？这是一个问题

　　来源 ：ScienceAAAS

　　不知你是否有过类似的纠结：去电影院买了VIP票看电影，看了不久发现电影特别无聊，你会尽早离场还是强忍着把它看完？参加了某一健身馆预存费办会员卡的活动，在消费冲动退却后，考虑到已经交纳的定金，尽管不甘心你是否还会继续缴费使用？一段恋爱关系里，交往几年后发现彼此不合适，你是不是仍纠结于这些年付出的青春与心力，无法快刀斩乱麻当断则断？面对已经投入不菲的时间、金钱和精力时，我们该如何抉择，是坚持还是放弃？这是经济学和心理学领域一个有趣的话题。经济学上有个概念叫“沉没成本”，指的是那些已经付出且无法收回的支出。经济学知识告诉我们，做决策时应着眼于未来的成本和收益，而不要受已经无可挽回的过往历史（即沉没成本）的干扰。然而知易行难。在人们的日常生活和生产投资活动中，广泛存在着一种决策时顾及沉没成本的非理性现象，即“沉没成本偏差”（sunk cost bias）（Thaler， 1980）。例如在投资领域这一发生沉没成本偏差的重灾区，在股票或工程项目投资中，由于无法割舍前期的投入进而蒙受更大损失的情况屡见不鲜。人们很难舍弃那些不可逆转的历史成本而做出符合当前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往往投入越多，越难放弃。

　　考虑沉没成本是人类所独有的认知偏差吗？这背后的工作机制是怎样的呢？在本期Science杂志中，Sweis等人从进化心理学角度的提供了关于思维决策的一些新思考，沉没成本偏差是否也存在于低等动物中？受限于不同的实验范式，以往的动物研究（例如考察鸟类鼠类的哺育行为等）对此仍有许多争议。为了研究这一问题，Sweis等人开创性地采用“觅食”（foraging）这一实验范式比较了不同物种（小鼠、大鼠以及人类）对时间的沉没成本的决策反应。在实验中，受试动物（小鼠、大鼠）以及人类被试需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在四种不同场景下轮番寻求物质或精神的奖赏（图1）：在动物实验中，饥饿的实验小鼠和大鼠需要在四个据点间依次往复觅食；人类被试则通过网络下载视频，观赏不同类型的娱乐短片以获得精神的愉悦。不同场景下的奖赏随着受试者的饮食或者娱乐偏好而各有不同。研究者巧妙地将受试者的行为决策过程细分为如下步骤进行考察：（1）初始评估是否愿意投入时间等待领取奖赏：（2）等候过程中再次评估是继续等待还是退出。以动物实验为例，每当进入某一食物据点，小鼠或者大鼠首先考虑是否在此处领取食物，否则就去往下一据点觅食。它们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得到食物。等待时间是预先设置的，有长有短，且有倒计时提醒。在等待过程中，受试者可随时撤离，去谋求其他奖赏。


图1 检验“沉没成本偏差”的实验范式。A小鼠及大鼠的觅食任务；B人类被试的网络视频下载任务。

　　该实验巧妙地控制了诸如预期的不确定性等一系列混淆变量，运用统一的范式很好地模拟了动物和人类的面对“沉没成本”的决策情境：当预算（时间）有限，且付出一定的成本（等待时间）后，是坚持到底还是及时止损退出？研究者通过评估小鼠大鼠在等待食物以及人类被试在视频下载过程中的时间投入情况，可以了解不同物种对时间这一沉没成本的敏感性。从经济学角度上讲，为了在有限时间内获得更多收益，理性的决策者面对一个需要经过漫长的等待时间才能获得的较低回报，最优的选择应该是尽早撒手。然而实验结果表明，动物和人类都表现出一种超乎预期奖赏本身的执着，即沉没成本偏差效应：不论什么奖赏，一旦决定等待就倾向坚持等下去；而且等待所耗费的时间越长，越难以放弃（图2）。进一步观察表明，尽管决定是否领取奖赏也需占用一定的时间资源，然而这一初始评估所耗费的时间长短并未被计入沉没成本而影响后续决策。研究者认为，这一发现提示大脑中存在两套独立的决策过程：选择参与（考虑是否选择某一事物）与再权衡（评估是否对该事物继续投资，如时间、金钱、精力等），而后者则对沉没成本很敏感。这些决策过程可能由不同的神经回路执行完成，在漫长的演化中仍然留存于各个物种间。


　　图2 已经耗费的等待时间越长，小鼠（A）、大鼠（B）及人类被试（C）选择继续坚持等待的概率也随之增加。

　　为什么人类和动物会表现出对沉没成本的过分眷恋？研究者认为这可能是在复杂多变的环境中生成的一种折中策略。实际生活中存在着许多不确定性，小到动物觅食搭巢，大到人们投资项目攻克难关，有时候很难预料完成一件事将来还需要投入多少成本。精打细算追求完全理性的最优方案往往只是种理想模式。面对时间、资源和信息等各方面制约，生物体需要在获取处理相关信息所付出的劳动和决策失误所承受的代价之间进行权衡（Gigerenzer & Selten， 1999；Watzek & Brosnan， 2018）。这时，相较于对惶惶不可知的未来的繁复计算，将已经产生的成本作为参考依据就不失为一种快速而又简洁的决策策略。倘若这样的直觉思维（heuristics）在实践中颇为有效（付出的代价和未来收益往往存在较高关联，所谓“多劳多得”），哪怕它并非数学上的最优解，仍会因为其便利性在长期自然选择中保留下来，作为一种可接受的策略镌刻入生物体的基因与行为之中。从进化心理学角度去研究思维决策的演化过程，能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人类的种种理性或非理性行为，从而提供一些解决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