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问李开复：关于AI与中美企业

　　来源：福布斯微信公众号

　　翻译：Joe

　　李开复认为，相对而言，美国互联网公司在产品取得成功后，往往不会调整产品。他说：“在美国，一旦实现了成就，产品实际就停滞了。看看YouTube、Instagram、Snapchat，它们看起来和5年前一样。反之，看看中国的美团、滴滴、微信，它们看起来和5年前完全不同。”

　　李开复认为，我们今天能做的多数工作，人工智能都能做。

　　李开复出生于中国台湾，对硅谷十分了解。他毕业于卡内基梅隆大学，有计算机科学博士学位，后来曾在苹果、微软和谷歌供职。李开复曾领导谷歌在华业务，后来于2009年在北京成立一家创投机构――现在的创新工场。

　　李开复的新书《AI?未来》（《AI Superpowers： The U.S.， China and the New World Order》）即将发售。李开复在书中讨论了中国在人工智能这个十分重要的领域的快速发展，并就此对美国企业予以了坦率的告诫。



　　最近在接受采访时，李开复还指出，商业文化中热忱的竞争精神令中国受益。李开复说：“（译自英文采访稿）中国创业者很勤勉，充满进取心，永远不会满足于眼前的成就，永远在寻求更多成绩，而且其随机应变的能力已达到了极致。美国企业的竞争方式则相对绅士，很缺乏上述特点。渴望打造强大的企业帝国，还要在帝国的城池周围修一道护城河，这种做法和硅谷的行事方式很不一样。”

　　李开复认为，相对而言，美国互联网公司在产品取得成功后，往往不会调整产品。他说：“在美国，一旦实现了成就，产品实际就停滞了。看看YouTube, Instagram, Snapchat，它们看起来和5年前一样。反之，看看中国的美团、滴滴、微信，它们看起来和5年前完全不同。”

　　李开复的分析值得美国人深省。过去，美国人以为，美国在科技界具有不可撼动的霸主地位，是创新创业的核心。56岁的李开复在上海接受了采访，本文为英文采访节选的中文译文。



　　问：您写这本新书的动机是什么？

　　答：主要动机是，人们对人工智能有很多误解。大家要么认为，人工智能是未来的事物，还没有成为现实，要么认为，人工智能像是科幻作品中的东这种想法不对。还有人认为，美国将决定人工智能的未来。事实也并非如此，因为中国和美国将一起对人工智能起决定作用。

　　很多人关注人工智能的问题――这是最受人关注的方面，尤其是鉴于Facebook和剑桥分析事件。不过，我个人认为，最大的挑战是对工作岗位的替代，以及我们应该如何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不再以努力程度来定义人生，而是关注人存在的缘由。这是因为，用“努力工作，多多赚钱”来定义人生已经不再有现实意义。我们今天能做的多数工作，人工智能都能做。这就是我希望纠正的几种误解。

　　问：我们应该怎么看人工智能？

　　答：人工智能有狭义和广义之分。咱们谈谈狭义的人工智能，因为广义的还不存在――广义的人工智能就像创造一个人类，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做。狭义的人工智能存在于一个狭义的范畴，就是搜集大量数据，具有决策、分类、预测的能力，其精确度令人赞叹，超过人的能力所及。我们看到，Alpha Go、（人工智能）确定贷款违约率、投资回报、客户服务和工厂检查都体现了这一点。人工智能具备巨大的能力，但是它基于一个而非多个领域，依赖大量数据。如果无法获得数据，如果需要跨领域（工作），如果要涉及常识分析，那么人工智能就不灵了。不过，人类的多数工作是单领域工作。与机器相比，人类从事此类工作并不十分在行。这就导致了就业问题。

　　问：您还希望纠正哪些其他误解？

　　答：一个是以为人工智能就像再造一个人类。其实，人工智能与再造一个人类没有关系，纯粹是统计算法从大量例子中学习――当然，例子数量远远超过人力能处理的水平。人工智能在做出精确的决定方面很聪明，但是人工智能因为没有所谓的常识，所以在这方面很笨拙。人工智能只做决定。人所说的“贷款违约率最小化、客户满意度最大化、面部或语音识别率最大化”，所指的仅仅是在一个领域中，人类定义数字目标函数，人工智能来优化。这就是人工智能的长处。人工智能不擅长进行广义的人类思维，不擅长同情、常识和自我意识。那些事情人工智能都做不到。这方面有很大误解。

　　问：美中两国相比，各发挥什么作用？

　　答：美国一直领跑人工智能，也会继续扮演两支超级力量之一。我的新书叫做《AI?未来》（《AI Superpowers》）。一种解读就是，会出现美中双雄主导的局面。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美国在研究和技术方面最强，有强大的生态系统，有硅谷，研究人才储备最多。可以说中国则是令人惊艳的黑马，已准备争夺人工智能领域的王冠。

　　中国何以有这个机会？在一些领域，美国领先于中国。不过，中国在三大领域处于领先地位：中国有海量数据。人工智能的关键在于根据海量数据进行优化，而中国正是有更多数据――面部识别是这样；另外，中国移动设备用户数量更多，移动支付交易是对方的50倍――这一切都提供了丰富的数据，就像火箭推进剂，让中国的人工智能更优秀。这就是第一个原因。我认为，这也是重中之重。

　　第二个原因就是，中国有大量专注、勤勉、决策快速的创业者。他们在过去十年学习了如何倾听市场意见，如何对产品迭代，如何实现产品功能最大化。微信、微博、今日头条等伟大的中国产品就是因为这一点而涌现。这些创业者很勤勉，充满进取心，永远不会满足于眼前的成就，永远在寻求更多成绩，而且其随机应变的能力已达到了极致。

　　美国企业的竞争方式则相对绅士，很缺乏上述特点。渴望打造强大的企业帝国，还要在帝国的城池周围修一道护城河，这种做法和硅谷的行事方式很不一样。硅谷会这样：Pinterest看看Instagram，说道：“你已经创造了Instagram，我要创造Pinterest。以后，我们互相尊重，既合作又竞争。”中国则是这样：“咱们在同一个领域，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美国的公司更容易对成就感到满足。中国企业则总是努力做强防御措施。所以，Groupon、Yelp、Instagram这样的美国企业愿意建构狭窄范畴的技术，然后让别人去把重活干了。中国的企业则愿意去干粗活、重活，去干别人不愿干的活，就是为了最终比别人好10%。美团与Yelp相比就是这个道理：Yelp认为，自己仅仅是评论网站；美团却雇佣了几万人来从事送餐服务。这样的例子还有不少。

　　这种自强不息的创业精神将在人工智能领域为中国带来巨大机遇。这是因为，这个领域的关键就在于发布（产品）、收集数据、改善产品、扩大用户规模、募集更多资金、连接更多设备、找到更多科研人员，就这样循环往复。在美国，一旦实现了成就，产品实际就停滞了。看看YouTube、Instagram、Snapchat，它们看起来和5年前一样。反之，看看中国的美团、滴滴、微信，它们看起来和5年前完全不同。

　　第三个原因是政府对技术的务实态度。美国有不少人在说：”中国政府在大笔投钱，这不公平。”不过，关键完全不在于金钱。中国政府提供的支持在两方面最为强大。首先是基础设施建设。例如，中国已经建设了高速铁路网和十分强大的4G网络。现在，中国还在建设支持自动汽车等人工智能技术的基础设施。雄安将成为一座支持自动汽车的新城市。美国可能想不到建设一座新城市来支持自动汽车。浙江省正在重新铺设高速公路，使自动汽车在路面上运行更安全。美国的卡车司机工会在要求放缓自动卡车的高速公路测试，中国则在反其道而行之。

　　问：您认为美国公司未来能更快应对环境改变吗？

　　答：我生活在中国，所以无法揣摩美方的反应速度。我可以理解，大多数美国人认为美国处于领导地位是理所当然。回顾过去，20年前，微软和英特尔（Wintel）是全世界最强的一对主导企业。任何国家制造的个人电脑，都得处于二者的生态系统之中。

　　时间流逝，随着我们进入锂时代、移动时代以及社交时代，美国人自诩的领袖地位逐渐弱化，正在萎缩。中国在移动时代成长起来。中国约占全球移动公司市值的50%。看看上市公司及非上市公司：小米、美团、滴滴、蚂蚁金服及其他，中国公司的价值几乎与美国企业持平。但游戏并未结束，因为中国还要完成走向全球的目标。

　　问：如今，大家都在谈美国关税问题。这将如何影响中国政策及投资决策？

　　答：我不是政策专家，所以无法告诉你这一点。但是，我可以告诉您，中国公司正在全球扩展，且多数情况是在美方并未掌控的地区。比如，看看移动互联网的未来在哪里――我们暂且不谈人工智能。您会发现，美国公司有力占据着美国、其他讲英语国家及西欧。

　　中国公司正在成功地――缓慢但成功地――进入东南亚、伊斯兰国家，适时也可能进入非洲。东欧和南美将成为未知的天地。那几乎就是整个世界。

　　中国公司的做法值得关注。美国曾称霸技术，也就是说，自然主导，没有竞争。谷歌坚持一个平台、Facebook坚持一个平台、优步坚持一个平台。但是，中国企业来自曾经的技术输入国，对其他国家感同身受，明白对方希望发展本土企业。所以中国的大多数公司――您看腾讯阿里巴巴、滴滴――并没有将其品牌扩展至其他国家。他们与其他国家合作，向当地竞争者投资，为其在移动技术、人工智能界面和软件方面提供帮助。例如，滴滴建立了与优步竞争的联盟，这是非常聪明的做法。以为一家公司能够理解整个世界、所有国家的政策，这是不合理的。每个国家都有其自身的法律和政策。所以，滴滴正在投资于印度尼西亚、巴西、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国家的公司，注入资金，在技术、人工智能和软件方面给予帮助，让他们建立本地品牌。

　　我认为这种方法比美国称王称霸的方法更可靠。我认为，中美（企业）以后在世界范围内都将拥有大量用户。这不会受任何关税影响，因为我认为中国公司总体来说在美国不会那么成功，反之亦然。所以对垒将会发生在其他国家，而不是在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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